Onion Peterman的插画启发自诗⼈雄仔叔叔(本名阮志雄)的新诗,勾勒潜藏社区中的各种⽇常⽣活趣事。他的《启德故事》描绘了启德社区的前世今⽣——如何由昔⽇的⼤磡村和启德机场,演变成启德游乐场、⼯厂区,乃⾄现在的启德发展区,希望令观者了解「启德」的历史发展;⽽诗⼈雄仔叔叔则在过去⼀年举办诗歌创作活动,收集在此区⽣活的长者、⼩孩、年轻⼈的不同社区记忆和点滴,令观者可以从历史和⼈物两个⾓度感受启德的社区气息。
启德故事
(⼀)
街坊说
这裏多风
每个通道 ⾓落
都遇上拂⾯扫背的问候
有时体贴有时野蛮
风是这个社区⼀个标记
为了记着昔⽇的机场吗?
无数抵步和离开
拥抱与回望
风像⼀座
透明却实在的桥樑
⾶机公园裏
孩⼦听⾒风的呼唤
伸开双臂
成为雀⿃和⾶机
眯起眼睛享受⾶翔
(⼆)
⼯作坊裏听到
⻑者⼀个故事:
哎吔, 嗰场风好犀利
阿爸阿妈叫啲细路匿落床下底
佢哋就沙煲罂罉出哂来
屋顶漏⽔呀
仲要顶住⾨拉实窗
⼀边叫住床底啲细路
⽤枕头绵被包住个头
细路就淨係听到
⼤⾃然既怒吼
街道翻牆搬⽯敲招牌
家具杂物的乒乓
然后
是⽗⺟颓然的叹喟
「无囉, 无囉, 无囉
乜都无囉!!!」
孩⼦最后探头
⾒到⼀片破烂家园
係唔係就係阿爸阿妈讲既
打完仗家乡既灾情?
(三)
⻑者说:
没有风那有故事
没有故事
⽣活如何安顿
(四)
无囉, 无囉, 无囉
其实是有的
否则何来安顿
现实中的頽败
在⼼中变成希望的培⼟
风把旧的毁掉
才会腾空
修膳新的四壁⾨窗
怆惶中出航
顺着孩⼦的呼喊
搬屋啦
搬屋啦
屋 是那关键词
搬 是置诸死地⽽后⽣
风 就是鞭策助⼒
那麽多年后
讲起那场风
眼⾓的笑意
把当年的狼狈
抹划成⼀种历练
开怀地把⼀幕
⺠间迁移和安顿
笑出⼀个故事来
明⽩了
「没有故事
如何安顿」
(四)
孩⼦呢
也有⾃⼰的故事:
那天在同学的天台玩耍
风把床单衣服⽑⼱吹得
如放浪舞者的无情
对⾯⽗亲在叫喊
「返来啦! 呢个风好犀利呀
再唔返来就以后都返唔到来啦!」
我正在跟同学讨价还价
要不要⽤⼀粒通透如⽔晶的波⼦
跟他交换
那套载着⻄游记故事的公仔纸
还来不及决定
就硬⽣⽣被风赶着
奔下那暗⿊的楼梯
后⾯响起
催命符般的吆喝
「你今⽇唔同我换
以后想换都唔得勒
我好快就搬屋啦!」
回到家我贴着窗盯着对⾯
那些床单⽑⼱早就收起
窗外是⻑⼤后
学得的⼀句成语
「风雨飘摇」
脑海想着的
是波⼦、公仔纸还是
⼀个快要远去的朋友?
看那些风吹得狠
我就转⾝冲向⾨⼝
⽗亲把我紧抱入怀
他和其他⼤⼈无以理解
急什麽呢
明天去换不可以吗?
他们当然看不⾒
我看⾒的景象
风把同学的房⼦整间捲起
送到⽬不能及的远⽅
我只能⼤叫
阿边个搬屋啦
阿边个搬屋啦
(六)
孩⼦是另⼀种诗意
风 吹到云⾝上
就变成云
风 吹到太阳⾝上
就变成太阳
变化和成为
也是⼀种安顿
(七)
⻑⼤了还记得
波⼦公仔纸
更清楚阿边个
曾把床单⽑⼱看成是空中的云
⾃⼰向两旁伸开双⼿
作⿃翼作⾶机的翅膀
⾶吧!
孩⼦把风看成
⾃由的呼唤
历久常新
在树丛⼭边玩耍⾒到的⿃
窗前抬头⾒到的⾶机
⻑⼤了也会思念
⻑者曾经随风的流动和歇息
(八)
在⼯作坊
⻑者这样说风:
「风把家当吹⾛
抬头只⾒天
下着⼤雨
哭出无助
雨⽔淹过眼泪⿐⽔
床下底两个⼩孩⼤叫⼀声
就去了东头村⼗座」
⽽孩⼦呢
这样说今天的雨:
「启德的微雨
落在我的伞上
有时没有声⾳
有时滴滴答答
像米粒落在餐桌上
⼜像花洒喷落我⾝」
时间过滤下来的
现实和想像
擦⾝⽽过
趁着风
熘进街巷楼房
让社群聚落的⾯貌
有触⼿常温的轮廓
雄仔叔叔
2022.2.7
(⼀)
机场搬⾛之后
附近的街道楼房
都患上⽿呜
以前不是嫌它
嘈吵和霸道?
现在却想在⽿⿎
寻回我城某些
延绵不绝的节拍
离开时的叮咛
回来时的拥抱
风吹散的思念
着地时的晕眩
(⼆)
那些叮咛
不过是⻑辈
朴素的祝福和祈愿
⼀如那时实在朴素的机场
冷就穿衣呀
⼩⼼⾝体
多写信回来
不要担误学业
更多是没说出的话
只有按按眼眶的纸⼱⼿帕
隐约觉得这是
下⼀代的
乘风之旅 追寻
不同的安顿
有别于
他们记得的
那⼀抹笑意
⼀边叫「无囉无囉」
⼀边紧握拳头
跟命运拼搏
然后头上有了屋⽡
那⼀代的安顿
(三)
⻑辈那时的风是
不由⾃主的
能够踏实就好了
到了饭桌不再寒酸
头发光亮也添了
⻄装领带和衣裙
节⽇的颜⾊和出游
这时下⼀代
就可以选择
⾃⼰的航班⽬标和⽅向
掬⼀把风在⼿
读着⾃⼰的东南⻄北
初尝⾃由的滋味
(四)
好囉 返来囉
世界唔同晒
来 过去食啲嘢先
⼀街之隔
那栉次邻比的食店
曾经仪式般铺开出⾏时的乡愁
⼜在归家时怂恿着前瞻后望
⼤家都同意
时代不同了
传说中每天在窗前
看着⾶机升降的少年
早就⻑了年岁
初时乐于凭声辨认
⾶机型号
航空公司的班次
后来⾃⼰也在的
无数来回往返中
辨认启程和回家的
眼神和⼼跳
不再⼀样
这次随风⽽去
带着⾃⼰的罗盘
迁移的不⼀定落⼾
回来的不⼀定归根
如何安顿?
机场是⼀个转折
选择屋⽡以外
我城未曾有过的轮廓
(五)
机场蛰伏港湾
不动如⼭
让停靠静⽌的⾶机
像⼀隻⼀隻思前想后
属于我城的原⽣动物
总在沉思离去归来
如何安顿
驳上叫做现代、摩登的
⼼跳和肌⾁
⾼速配合
那些拔地⽽起的⾼楼
在风中却会摇摆
不灭的华灯路上
跃动⾃由也散佈不安
那些没⽇没夜折建的
跨跨其谈
像⼀⽀巨型的霓虹
插进港湾
⾎压计不断亮起收成
(六)
机场离开的时候
也有很多⼈离开了
⾛的⼈⾛了
送机的⼈
不少也跟着⾛了
回头望⼀眼
这片曾经⽤⼿和⼼
塑揑的可能之地
剩下⼀片不能呼唤
更没迴响的广场
⾒过世⾯的⼈
比不动如⼭的原⽣兽
陷入更深沉的思索
⼀如那⽇夜观看⾶机升降的少年
再不满⾜于
辨认和记录的趣味
追随着风
就有学懂驾驭命运的责任
Onion Peterman(1990年出生),2012年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视觉艺术院,2018 年成立独立出版社 DRY RUN PRESS,製作丝印版画和出版独立刊物。其创作多
从个人观察出发,擅长捕捉寻常街头景物与路人的神态,引人会心微笑。
阮志雄,讲古佬,也写诗,江湖上人称雄仔叔叔。曾当中学教师、幼儿教育工作员,剧团教育主任。他于1994年创办「慢慢走故事坊」,自此成为全职工匠,製作想像的真实。他亦是成立于2012年的「四围讲古」成员,毎月办讲古聚会,建立公众讲古平台。